在黔东南的深山里，有个叫云雾村的小寨子。寨口有棵三百年的老樟树，树下住着一位总爱穿靛蓝布褂子的杨爷爷。杨爷爷年轻时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木匠，如今七十有三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依然能雕出会唱歌的木头鸟儿。

那年开春，寨子里唯一的小学老师调去了县城。接连三个月，孩子们像失巢的雏鸟般在寨子里乱窜。杨爷爷蹲在自家门槛上抽旱烟，看着隔壁家的小孙子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字，突然把烟杆往鞋底一磕。

第二天清晨，老樟树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。杨爷爷搬出珍藏多年的香樟木，用给祠堂雕神像的功夫，做了个带轮子的神奇木箱。箱盖掀开能变成书桌，抽屉里藏着折叠小板凳，侧边还挂着用竹筒改的笔盒。最绝的是箱体暗格里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本手抄书——那是杨爷爷连夜走了二十里山路，找乡文化站借来誊抄的。

『这可是会走路的书房咧！』杨爷爷把第一只百宝箱推到晒谷场时，孩子们一窝蜂围上来。小满那天，五个这样的木箱像种子般撒进寨子各个角落。每天晚饭后，杨爷爷就推着主箱巡寨，箱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成了最好的上课铃。

秋收时发生件趣事。村民发现自家娃认字后，居然能帮着算粮账了。于是木匠铺的门槛突然热闹起来，这个送来自家种的板栗，那个捎来新酿的米酒，都想请杨爷爷给孩子们添置新书。乡邮递员知道后，每次来寨子都会多背半袋旧报刊。

去年冬天，乡里来了群穿红马甲的年轻人。他们拍下百宝箱的照片发到网上，竟引来城里的捐赠热潮。如今云雾村有了新学校，但杨爷爷的百宝箱还在更新——最新的版本装了太阳能小灯，箱底还藏着种子袋，读完书的孩子可以领颗树苗去后山种下。

清明那天我再去寨子，看见老樟树下坐着十几个读书的孩子。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晃动的光斑，像许多会发亮的文字。杨爷爷坐在一旁削竹哨，脚边木箱的铜锁扣上，二十道划痕记录着百宝箱走过的春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