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镇有个出了名的倔老头叫张老憨，祖上五代都是石匠。这年冬天，他接了桩蹊跷生意——县里新开的典当行要立块镇店碑，掌柜的特意嘱咐要刻‘童叟无欺’四个字。

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，张老憨在碑上落下最后一凿，突然发现青石右下角藏着道两寸长的暗裂。儿子劝他：‘用石膏补补，天黑前就能交货领钱。’老头却抡起铁锤把碑砸得粉碎，飞溅的石屑划破了棉袄。

三个月后，典当行掌柜在邻村收债时坠崖，临终前把个蓝布包袱托付给张老憨。拆开一看，竟是当年那块被砸碎的石碑拓片，背面用朱砂写着：‘见石如见人，石碎信不碎’。

如今青石镇小学操场中央，立着块特别的‘诚信碑’。每到毕业季，孩子们都要用毛笔把碑文描红。那凹凸不平的碑面，还留着当年铁锤砸过的痕迹。

张老憨的故事要从光绪二十三年说起。那年刚入冬，镇上来了个穿缎面马褂的山西客商，说要寻最好的石匠刻块镇店碑。‘要能传世的青石，要能镇邪的笔法。’客商拍出二十块银元，‘年前必须立起来。’

老石匠带着儿子进了三十里外的老君山。在背阴的悬崖边，他们发现块泛着青光的火成岩。‘这石头够硬，刻上去的字千年不褪。’儿子抡锤时突然惊叫：‘爹！石芯有裂！’

裂缝藏在石皮下两寸深的地方，像道闪电的形状。老石匠蹲着抽完三袋旱烟，突然抄起开山锤：‘这碑要是立起来，哪天裂了砸着人，咱们张家招牌就完了！’

重刻新碑得再进趟山。客商听说要延期，冷笑说要在同行里说道说道。大年三十那晚，张家院里飘着石膏粉，老石匠正教孙子补石头的诀窍：‘裂了的诚信，就像掺水的酒，闻着香，喝着要人命。’

第二年开春，典当行突然来了帮官兵查封。原来那山西客商是流窜三省的诈骗犯，专坑乡下财主。被捕时他怀里还揣着张老憨退回的银元，说是‘留着买棺材也要干净钱’。

二十年后战乱平息，人们在老君山采石场发现个岩洞。洞壁刻着‘童叟无欺’四个大字，每个字都凹进去三寸深。石缝里长出的野葡萄藤，把字迹描得碧绿透亮。

去年文物局来考察，说这石刻该算国家保护遗产。镇上的老人却拦着不让动：‘这哪是文物？这是老辈人刻在石头里的良心。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