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皖南山区有个叫青溪村的小村庄，村口有棵三百年的老槐树，粗壮的树干上深深浅浅刻着几十道划痕。每到农历六月初六，总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树下，从日出等到日落。

1993年夏天，村里来了个叫周建国的外乡木匠。那天暴雨冲垮了老槐树旁的土坡，眼瞧着要压到树下玩耍的孩子们，是周师傅甩开工具箱扑过去，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塌方的泥土。后来他在床上躺了两个月，落下了阴雨天腰疼的毛病。

村民李大山把自家最好的西厢房腾出来给周师傅养伤。有天夜里听见周师傅咳嗽，李大山摸黑走了三里地去镇上敲诊所的门。后来才知道，那晚他脚上穿的竟是两只不一样的布鞋。

周师傅手艺好又实在，谁家修个桌椅板凳都不收钱。渐渐地，村里人都习惯把钥匙放他那儿保管。最让大伙感动的是，他给五保户王奶奶做的衣柜，暗格里藏着个小机关——轻轻一推就能滑出个马桶，这是记着老人腿脚不便。

1995年麦收时节，周师傅接到老家电报说老母亲病重。临走那天，十几个村民凑了盘缠塞在他包袱里。李大山在槐树下红着眼睛说：'等老太太病好了，记得六月初六回来看看，咱们在这棵树下等你。'

后来村里通了电话才知道，周师傅回乡第三天母亲就过世了。他在信里写道：'等办完丧事就回来，给孩子们带山东大枣。'可这一等就是三十年。

李大山从黑发等到白头，每年六月初六都雷打不动地来树下等人。有年发洪水淹了村道，他撑着竹筏也要来；前年查出肺癌，挂着吊瓶还要儿孙推轮椅送来。

今年端午节，村里突然来了个穿铁路制服的中年人。原来周师傅当年在返乡火车上突发脑溢血，抢救后落下失忆症。直到去年整理父亲遗物时，儿子发现了箱底泛黄的工本，上面写着'青溪村李大山'五个歪歪扭扭的字。

六月初六那天，老槐树下摆了张八仙桌。李大山的重孙子捧着枣糕，听两位老人用发抖的手碰着茶碗：'当年你替我挡土坡，现在我替你记着日子，咱们这账啊，两清了。'树上的新划痕映着夕阳，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天的泥水印。